老屋前的池塘

老屋前的池塘

记忆里童年是在水边长大的。故乡老屋的前面有一圆形的池塘，常年水汪汪地清澈见底，水光潋滟，浮藻碧绿，鱼儿畅游在水中，仿佛能听到鱼儿唼喋的声音。春天的时候池塘随风荡起一层层的涟漪，水面倒影着阳光灿烂的光束，波光粼粼。一只只鸭子在嘎嘎地叫着，欢快地凫水，它们的羽毛像冬天里的雪一样洁白，嘴和蹼是黄色的，像成熟的橘子。

池塘周围种满了垂柳，春天的时候垂柳一片翠绿，随风摇曳着，动静皆宜。垂向池塘的柳条像少女的青丝般直直的落在池塘上，仿佛在撩拨着湖水。岸上的青草绿意葱葱，有一股清新的幽幽的芳香。

儿时那一片池塘便是一方适合玩耍的宝地。我和堂弟春天时喜欢在池塘边赶鸭子，嘴边喊着“去去去”，手里拿着竹竿，把鸭子往水里赶。鸭子们一个个惊慌失措嘴里嘎嘎的乱叫，振着翅膀飞快的扑向池塘。看到鸭子都进到池塘里，我和堂弟咯咯地笑了起来。

春天阳光明媚的时候，母亲和婶婶们端着一盆盆衣服来池塘边。岸上有一块石板伸进池塘里，母亲和婶婶们就蹲在石板上，用棒槌捶打着衣服，随着捶打衣服变得瘪瘪的，然后又伸进池塘润湿以后接着捶打。那时没有洗衣粉，妈妈和婶婶就用肥皂来除污。肥皂在儿时是一件神奇的东西，每次洗完衣服我闻闻衣服上的清香，我知道那是肥皂的香味。衣服洗完就挂在岸边两棵老榆树间，傍晚收回来时衣服就漾着一股阳光的香甜的气息。

我和堂弟在门前追逐嬉戏着，常常围绕着池塘跑圈。母亲看见就扯着嗓子喊：“当心，别掉到水里！”我欢快着回应着：“没事，我看着呢。”结果跑不到两圈，我竟真的掉到池塘里。吓得一群鱼四散逃去。堂弟紧张了，赶紧跑回家叫母亲。母亲一听脸都白了，一阵小跑过来，看见我在水里挣扎，妈妈叫骂着：“小东西跟你说了不听！”母亲把我从池塘里捞起来，我浑身湿漉漉的，池塘水也喝了不少。

母亲回到家后给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，我看见母亲的脸色依旧惨白，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水，母亲竟紧张到丢了魂似的。我暗暗在内心自责，自己闯了大祸，让母亲跟着担惊受怕。母亲把手放在我头上摩挲，我能看到母亲那泛着点点泪光的闪亮的眼神，我内心里发下誓言——绝不去水边了。

许是小孩子的天性，过了几天我照样在池塘边转悠，母亲无奈，只好每次都仔细地盯着我。她的眼神温暖又慈祥，母亲的心思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，孩子的命比什么都重要。我想假如有天我落到了深水里，母亲怕是连命都不要也要把我救上来。母爱的伟大不是我能想象到的。

俗话说：“有水就有鱼”。儿时池塘里有各种漂亮的鱼，鲤鱼、鲫鱼、草鱼，鱼儿不大，但成群结队，一会儿游到东一会儿游到西。还有一些小蝌蚪摇头摆尾地游弋在岸边。我喜欢抓鱼，但是手不利索，鱼儿经常在我的手边滑走，我忿忿地说道：“该死的鱼，下次看我怎么抓住你！”于是喊来堂弟一块抓，吸取了上次的教训，我不敢下水，我和堂弟就在岸边等鱼来。鱼儿游到我们跟前，似乎在挑衅，我们伸出手去抓，鱼儿又溜的没影儿。气得我们直跺脚，可无可奈何。

后来我和堂弟学会了钓鱼。我们在池塘边的泥土里挖蚯蚓。岸边土湿，适合蚯蚓生长。经常一铲子下去看见好多蠕动的蚯蚓。我们买来鱼竿，鱼钩上挂上蚯蚓。然后在池塘边坐着，等待鱼儿上钩。不一会儿，果真钓到几只小鱼。那鱼只有一拃长，体型瘦小，黑不溜秋的，就算吃也没什么味道，于是就放生了。就这样，钓了又放，放了又钓，可谓是来回折腾着，只不过享受到了钓鱼的乐趣。

夏天来的时候池塘更成了游乐的中心。溽热难耐，我和堂弟就跳进池塘游泳，夏天水浅，最深处也是没到腰处。我四肢笨拙，用狗刨式游泳。头伸在水面上，胳膊和腿奓沙着滑水，太阳照着池塘温度也起来了，我们索性就泡在池塘里。听着知了“吱吱喳喳”地叫着，池塘里的青蛙“呱呱”地哼着，我们的身体在太阳下晒成了古铜色的颜色。看着天上的白云不断地变换着形状，一会儿像棉被，一会儿像鱼鳞。我们看着太阳从头顶慢慢地移到西边，空气渐渐凉爽，我们才走上岸边，穿起短裤光着脊背，慢悠悠地回家吃饭。

傍晚时，母亲搬出了凉床，两米长一米宽，竹子制成，躺上去便感到丝丝凉意。大人们拿出蒲扇，坐在旁边，把凉床的大部分面积给了我们小孩。大人们不时用蒲扇在我们身上扇风，给我们驱赶蚊虫。大人给我们讲着故事：“从前有座山，山里有座庙......”我们就在凉床上平躺着看星星，天上的星星对我们眨着眼睛，我们仔细辨认着哪颗是北斗七星，哪颗是牛郎织女星。一会儿池塘吹过来一阵凉风，浑身舒爽。知了依旧不停不休地叫着，可那时听来就像鸟儿在唱歌，月色朦胧、蝉声缭绕、青蛙低鸣，一个乡村恬静安详的夜晚，就如那诗里所说：“稻花香里说丰年，听取蛙声一片......”

池塘一隅长着许多莲花，到了夏天的时候，莲花开花，粉色白色煞是可爱。那青青的荷叶像雨伞一样托着荷花，小时候我会折断几根荷叶，顶在头顶上当帽子，看着就像个稻草人一样滑稽，可是我却玩的乐不思蜀。结了莲藕后，家人就采摘了当作菜，莲藕脆嫩爽口，无论是干吃还是做菜，都是一道美味。莲藕药用价值也高，可消食止泻，开胃清热，滋补养性。那时候家里还穷，每年采摘的莲藕便是期盼已久的佳肴。那味道至今回味无穷。母亲还教过我一首美妙的诗：“江南可采莲，莲叶何田田。鱼戏莲叶间。鱼戏莲叶东，鱼戏莲叶西，鱼戏莲叶南，鱼戏莲叶北。”现在想想多么的生动，那简直就是一副乡村池塘的真实写照。

秋天的时候池塘水依旧汪汪地，水面上迎来了许多场秋雨的来临。那滴滴答答的雨落在水面的时候荡起一圈圈波纹。“秋风秋雨愁煞人”，池塘边已有许多枯黄的落叶，柳树由绿变黄，黄的像菊花一样，那叶子纷纷掉落，像是一场流星雨，又像一场缤纷落雨。它们零落地落在池塘里，给池塘的水面添了不少秋愁，就像老人的头发斑白如雪，池塘的风景顿时减色不少。

冬天随着一场大雪宣告来临。皑皑白雪覆盖着房顶、树木、田野，当然还有池塘。池塘的水到了冬天不但少了，还结成了冰。小时候的冬天比现在冷，池塘的冰也比现在厚。我和堂弟会去滑冰。踩着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，仿佛就要破碎。母亲嘱咐我们不要去滑冰，可怎么能按捺住我们一颗蠢蠢欲动的心，我们穿着棉袄胶鞋便在冰上走动起来。池塘中间的地方冰层厚，越靠近岸边就越薄。我和堂弟从家里找来木板穿上绳子当雪橇，一会儿我拉他，一会儿他拉我。我们玩的不亦乐乎。那池塘也没让我们失望，一直坚挺着没有破碎，可能池塘也是爱我们的。

童年的时光就在老屋的池塘边慢慢逝去。后来家里搬到镇上，由镇上又搬到市里，离池塘是越来越远了。再想时不时与水来一场亲密的接触成了奢望。我的皮肤也经常因为缺水变得干燥粗糙，南方人渐渐变成了北方人的习性。那片池塘成了遥远的家乡的回忆。

这几年我只有在过年的前后回过老家，看到那一片池塘还在，岸边的垂柳依旧葱绿，我的心便安定下来。仿佛内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唤我，我突然想老了的时候在老家住，把土房翻新一下，打口井，春天依然可以在池塘边洗衣服，夏天在池塘里游泳，秋天在池塘里抓鱼，冬天在池塘上滑冰。老了要落叶归根，我的根就在那一片池塘边，那三间土屋。

“泉眼无声惜细流，树阴照水爱晴柔，小荷才露尖尖角，早有蜻蜓立上头。”池塘的美自古皆然，我的思绪随着童年的记忆回到那一片池塘里，它润泽了我，我自然待它如亲。我决定每年都去看看它，那深情款款的一方桃花源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