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江南专栏★邢台老大】 大白菜（小小说）

王老大种了三亩大白菜，没施化肥，没打农药。全是家肥养，井水浇，手捉虫，妻除草侍弄的。寒露时节用干草捆了白菜头，不让它长叶，只让它长心儿。在地里蹲上一个月，待到大雪时，那白菜个个沉甸甸的，磁丁丁的。用它包饺子，吃着爽口；用它涮锅，吃着鲜嫩；用它熬大锅菜，滑而不腻，比肉都香哩！

可自从有了大棚菜，弄混了季节，弄乱了品种，也弄低了菜价。大白菜四季都有，播上种，栽上苗儿，水管子一浇，化肥一施，除草剂一喷，关住门，老婆孩子回家睡觉去吧，睡它七七四十九天，开个三马子，拉到市场就是菜！车一停，小贩们便一抢而光了。

饭店，小吃部，都是这种大白菜。我说他们的饭菜怎么就做不出味儿来呢？大白菜也涩，大白菜的帮子像鞋底子，里边还有细钢丝儿，一缕一缕地抽不断呀！顾客把白菜剔出来，扔地满地都是．苍蝇“嗡”的飞来，把嘴伸进去，吸允着汁儿……须臾，便扑腾着翅膀不动了，死啦！那农药的威力可真大呀！为啥从饭店出来的醉汉多？那白菜都顶半斤酒呢！

今年的大白菜开始一块钱3斤，没几天，成了5斤，昨天卖7斤，今天一早，竟一毛一斤啦！

“该！活该！”王老大骂同行：“让恁化肥催，农药泡！一分一斤才好呢！”

骂归骂，这可苦了王老大。买菜的人啊，只认价钱不认货。“一块钱二斤，你的白菜是肉啊？”菜市场的人笑话王老大。

半个月过去了，王老大一棵白菜也没卖出去，但他的牌子没改，还是一块钱二斤。

小寒了，地冻了，下雪了。王老大躲到墙角儿避风，怎奈天寒衣薄，王老大蹦着，跳着，活动着。

“你们看呀，老大果真疯了！”菜市场的人不知道老大在蹦跳个啥，纷纷探出头在看。

一辆黑色小轿车从老大面前开过，又缓缓退了回来，后排坐的人摇下车窗，擦了擦眼镜仔细看着“一块钱二斤”的牌子问：“能贱卖不？”

“不能，少一个子俺也不卖！”

那人下了车，掂起一棵白菜，摁了摁，闻了闻，眼角儿露出了惊喜。那人掏出张名片和老大商量说：“我包了，给我送去可以吗？”

王老大赶紧说：“沾！沾沾！”

“谢谢您呀，给你加50元的运费。”

“不用加，俺白给你送去！”

“不可以的，要加的！”

王老大按名片的地址找到了栋高楼，抬头看，那楼顶都快挨着云彩啦！门口保安在等他呢！

过了称，付了款，又多加了50块钱的运费。老大迷迷澄澄的，是真事，又像在做梦。真想他妈的吼几句高调“我举起钢鞭将你打……”

老大推车要走，过来一个穿旗袍的姑娘：“大爷留步，我们董事长在等你呢！”

“等我？”老大一怔。

老大跟随那姑娘上了电梯，轻飘飘的一下到了十八楼。敢情这里是个火锅城，大厅里，上百张餐桌都是火锅，外面大雪飘飘，里面却春意融融。几个小伙子竟吃得汗流满面了。

姑娘把老大引进一个雅间，老大一眼就看到车里的那个人在中间坐着。

王老大不敢坐。这一桌怕是三车白菜也不够呀！吃不起，吃不起呀！他往后退着想。

那人似乎看出了老大的心思，忙笑着解释：“别怕，我请客。”

也是火锅。桌子上全是白菜，八个盘子满满的。显然他们是在品菜哩！老大也一口口品着。那些人吃一口，用白开水涮涮嘴，在本子里写写画画的。

老大尝了一圈儿，就知道那盘是自己的大白菜了。他指着标有“8号”的那个盘子说：“俺吃出来了，这盘是俺的白菜！”

品菜的都亮出了答案，都是“8号”。

服务员送来一张条子，那上面写着《化验单》，农药残留=0，维生素含量大于标准。

有人递给老大一个合同，老大看了。甲方投资十万元帮老大发展大白菜种植，所有白菜归甲方收购，每斤一元。老大生怕人家变了卦，赶紧咬破手指头，摁了个血红血红的指印。

后来，老大有生以来在这么大的饭店里，涮了锅，喝了酒，浑身暖洋洋的，轻飘飘的，醉忽忽的，竟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是咋儿回的家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