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流年】河流的方向(小说)
山下不远处是一条清水河。
河不宽也不窄,水是从远处的雪山上流下来的。雪山在有些遥远的地方。
少年时的贡布达娃,细胳膊细腿,长长的嫩气的脸上,有一双细细的眼睛,鼻子和嘴巴都生得很好看。他经常独自发笑,别人看见了多少觉得他有些奇怪,因为他望着羊或者一块石头就可以笑起来,望着河水和天空也可以笑起来,就好像有人给他偷偷讲了一个笑话。
贡布达娃的脸似乎总是在闪闪发光,就像是被雪山上的雪照亮了一般。如果有人从他的背后走过去,他发现时会有些惊慌,就好似他的什么秘密被看见了一样。
贡布达娃有一个瘸了一条腿的阿爸,叫索罗旺堆。
索罗旺堆的腿他还年青的时候被从山上滚下来的一块石头砸折了,那样的一次意外事故让他的脾气变得暴躁。
索罗旺堆的妻子达琼终于忍受不了他的脾气,舍下贡布达娃和索罗旺堆跟着一个会说唱《格萨尔王传》的艺人走了。
两件不幸的事发生后,村子里几乎是看到了两个不一样的索罗旺堆。
达琼走了之后,索罗旺堆又娶了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女人。
女人和以前的男人有一个女儿叫梅卓央金。梅卓央金有十五六岁年纪,她的脸红红的,圆圆的,很爱笑,一笑便露出洁白的牙。她经常到离家不远的那一条清水河里洗衣服,洗完了就晾晒在青草地上。
梅卓央金比她瞎了一只眼的阿妈不知好看多少倍。
有人说,索朗旺堆和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女人睡,也和她的女儿梅卓央金睡,当然,这只是一个传言,事实上并不是这回事儿。
不过,后来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女人不知为什么用石头砸在了索朗旺堆头上,索朗旺堆没被砸死,反过来却把那个女人给打死了。
索朗旺堆被判了刑,一年后就被枪毙了。
家里只剩下贡布达娃和梅卓央金了,都是十四五岁。
又过了三年,有一个叫才让的青年喜欢上了梅卓央金,但是贡布达娃心里也在爱着梅卓央金。
贡布达娃的腰里有一把刀子。
才让手里有一块石头。
他们站在一片油菜花中间,准备决斗。
才让的目光移向别处。看山,看远处的天,然后又看地,他觉得比地高出一截的那层空气是白色的,再高一点的空气他就感觉不到了。
四周是棕色的山,天特别蓝。
贡布达娃把刀子抽出来时,梅卓央金的心收紧了,可那时她说不出什么话。
才让当时觉得自己将会取胜,把梅卓央金带走。
那是一个错乱的时空,他们彼此的生命里没有了想象,一切都是硬的。
带刀的贡布达娃向前迈了一步,才让把手中的石头也举了起来。
贡布达娃又向前走了一步,这时才让的石头朝着贡布达娃投了过去。
贡布达娃转身躲避石头时,石头砸在他的腰上。当时他并没有感觉到痛。他像闪电一样扑到才让面前,用刀扎进才让的胸口。
才让蹲下了,用手指着贡布达娃。
贡布达娃的手里仍然握着刀,刀尖上滴着血。血,落在地面。才让想要说什么,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就倒下了。头歪向油菜花。
“这儿不能再待下去了,你要跟我走……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?”贡布达娃扔掉了刀子,对梅卓央金说。
梅卓央金感到自己的心也像是被扎了一个窟窿。
“跟我走吧,他已经死了,你要跟我走。”
“走,走到哪里去呢?”
贡布达娃想尽快换一个地方,他担心会有人来抓他。
他拉起梅卓央金的手说:“走,跟着我走……时间会淹没一切,当我们走够足够的路,一切都改变。”
梅卓央金和贡布达娃变成了有秘密的人。在贡布达娃和梅卓央金的感觉中,才让活在所有他们经过的每一个人身上,而所有的人都看到贡布达娃用刀杀死了才让。虽然太阳很亮,他们仍然会觉得才让像影子一样跟着他们。
贡布达娃的眼睛里布满血丝,他闭上眼便看到才让的胸口正在汩汩地淌血。他一次次地催促梅卓央金走得快一点。但是,不管走得多快,他都感到才让在跟着他。那片油菜花也跟着他。
一个死去了,一个还活着。梅卓央金觉得自己的灵魂分成了三份,一份属于死去的才让,一份属于贡布达娃,还是有一份属于自己。
三份灵魂合成的一个灵魂,相互碰撞,梅卓央金在行走时感到有什么在心里丁当作响。
夜来临的时候,两人在一个小镇的边缘停了下来。
梅卓央金想借助于梦来改变现实。如果一梦醒来,过去的一天是假的,那该多么好!
贡布达娃说:“镇子里有旅馆,我们住进去……我必需告诉你,这是没有办法的事。现在我更希望死去的是我,而不是他,但是,但是这有什么用呢!”
梅卓央金害怕死去的才让,虽然在她的心中才让并没有真正死掉,甚至仍然在爱着她,在她的想象中给她说调皮的情话,可是她又清楚他死了。
十八岁的梅卓央金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,在走向未来的路上,那一个下午,她的眼泪撒了一路。
梅卓央金说:“走吧,去住下,如果能睡着,许会更好一些。”
他们住进了旅馆。
贡布达娃买了包烟抽,梅卓央金也跟他要了一支!
两个人把烟抽光的时候,仍然感到恐惧和难过。贡布达娃想要抱着梅卓央金,可梅卓央金不愿意让他抱着自己。
梅卓央金看着贡布达娃,有许多次贡布达娃被她看得低下了头。
梅卓央金觉得贡布达娃在自责——可是,他杀了人,这是没有办法更改的现实。
后来贡布用手臂抱住了梅卓央金。抱着梅卓央金时,他想要大声痛哭。
梅卓央金说:“才让没有带刀,你为什么要带?”
“他有石头,我想,他也是想让我死去吧,在那个时候,我们都那样想。不管怎么样,我想和你在一起。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吗?现在活着的人才是真正受罪的人。你知道,我所以感觉到我想和你在一起,那是因为我的心也是软的,可是,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他动了刀子。我怕石头,他手里的,还有地上的石头。可是现在他死了。我这样说你相信吗——如果他没有死,我愿意我们两个人都爱你。就像亲兄弟一样爱着他们的妹妹。”
梅卓央金躺在了床上。
贡布达娃说:“我觉得我现在变得像一个婴儿,我想变成一个婴儿。我的阿妈生下了我,难道是让我长大了去杀死另一个人吗?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,我觉得我很想她。现在,我真的想大声哭出来。”
贡布达娃和梅卓央金躺在一起,后来,他的眼泪滚落下来。
梅卓央金也哭着说:“你就替才让活着吧,你和我在一起,我,我就像爱着你们两个人。”
才让的力还在,在贡布的腰上。
贡布用手摸摸被石头砸伤的腰。麻木,没有痛的感觉。
“我想变成一个坏男人。”贡布达娃突然说,“我不想在乎那么多……这个世界给了我们什么?难道是我自己让我杀死了他吗?才让,才让,我看是他自己杀死了自己。我又比他好多少呢?你用力抱一抱我吧央金,我需要你抱我……你不需要吗?我知道我们给你带来了你不想要的东西,可是,这难道是我们想给你的吗?”
那一夜,他们谁都没有睡着。第二天退了房,走出旅馆时太阳升起来了。镇子很安静,镇子远处的山也很安静。贡布达娃和梅卓央金又走在了路上,他们的心里没有目标。
贡布达娃说: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……就当我们死掉了。”
梅卓央金说:“我看到有人在看着我们……”
“你怕什么?杀人的是我,不是你。你要是愿意,我就去警察局里自首好了。”
“那……你会不会死啊?”
“你怕我死吗?”
“我怕。”
“我感觉我变老了。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要一个孩子……昨天晚上,我很想与你有个孩子。我想我不在了,我还想有一个孩子活着,因为,因为我的心里有很多想法,我喜欢生活,也想做点事情。”
“你别想那么多,才让也许已经原谅了你。”
“是吗?你能这样想多好啊。可是,就是他原谅了我,我又怎么能原谅我自己?我现在才知道,才让他爱你,与我爱你一样。”
他们走了许多地方,有人的地方,没有人的地方。他们身上的衣服破了,脏了,头发乱七八糟,脸上也没有了以前的光泽。
有一天,梅卓央金发现自己怀孕了。
他们需要找地方住下来。
后来他们在一个山脚下牧羊人的破房子里住了下来。
“这儿没有人,我们在这儿住下来吧。”贡布达娃抱着梅卓央金说,“你在这儿住着,我去村子里看看有没有活干,我可以挣一些钱。我们有了羊,有了牛,然后就不用发愁生活了……只是我担心你一个人在这儿会怕。”
“不,我不怕,你去找活干吧。”
贡布挣到钱,换来锅,换来青棵与酥油。他又从外面拾来干牛粪,把青稞炒熟了,碾成面,做成糌粑。可是,他们安定下来的时候,才让又找到了他们。尤其是梅卓央金,她看着青草,看着太阳,看着山和天空的时候,常常没有理由地就哭起来。
梅卓央金摸着自己圆圆的肚子哭,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才让变成的。
梅卓央金这样说的时候,贡布达娃很生气。
他说:“即使我现在把他当成我的朋友,他也是不可能原谅我的。我想我应该心狠一点……昨天晚上我做梦了,在梦里才让发现了我们住在这儿,他说他会叫警察来……都这么久了啊,他还不肯放过我。我觉得我们的心都应该狠一点儿,我想我狠一点儿,他不就会在梦里出现了……有什么办法让一个人完全消失吗?”
“我觉得那片油菜花地烧起来了……”
贡布达娃出门去找巫师,他对巫师说了自己的想法。
“我很清楚,”贡布说,“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想,我应该变成一个狠心的男人,如果我的心狠了,他就不会再来找我了……”
巫师让贡布带着他去自己住的地方,回去的时候巫师对他说:“去杀死一头牛吧,然后把牛头挂在墙上,你就不会梦到他了。”
贡布达娃没有钱买牛,等天黑下来的时候,他走进村子里,偷了一头还没有长大的牛回来。他看着那头小牛,却好像看到了才让,手里拿着刀子,却动不了手。
他闭上眼睛,脑海里浮现出他被枪毙的阿爸索朗旺堆,被石头砸死的梅卓央金的阿妈,和被他杀死的才让,觉得空气突然变重了,自己就像站立在水里。为了控制自己胡思乱想,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。
后来贡布达娃终于杀死了牛,把牛头砍了下来。
他到河边去,看到河里有许多鹅卵石,河里有,河边上也全是。他拾起一块丢到河里去,望着河面上泛起水花,然后又恢复原样。
水都流到哪里去了呢?那么多的水,它们把石头都磨得光滑了啊。他想,有什么不能随着河水流走呢?
那天晚上,他做了一个关于河流的梦。
贡布达娃梦到站立着的河,怎么放也放不到,才让从水里走过来帮他,后来河被放倒了,河水流向草地。梅卓央金从河水中走过来,站在一片油菜花地上,说她要变成一朵花……
在梦里他梦到河流的方向,并不是明确的方向,他觉得这是一个问题,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这当成一个问题。
他让自己在梦里沿着河走,似乎走过了许多条河流,经过了许多地方……
几年后,有三个警察从绿色的吉普车上走下来,要把贡布达娃带走。
贡布达娃当时在院子里打牛粪饼。他长长的脸上有两酡高原红,眼睛仍然是细长细长的。他留了胡子,头发长长的,又脏又乱,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藏袍,袍角掖在腰带上,赤着的脚上沾满了牛粪。
看到警察,他有点慌张,下意识地朝屋子里看了一眼。
梅卓央金正揣着一盆要洗的衣服出来。
她胖了许多,身上穿着件青灰色的裙子,扎着腰,腹部围着一块旧氆氇,很干净。她放下手里的盆子,朝屋里望了一眼,顺着她的眼神,从屋里跑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。小女孩走过来,抱着梅卓央金的腿,把脸躲在她的腿后。
梅卓央金一动不动地望着警察,过了一会儿她哭了,她说:“才让已经原谅我们了!”
贡布达娃什么也没有说,他看了一眼在远处的雪山,觉得有一股清清的河水在他的生命中流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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